哪怕他是心甘情愿的。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钟执知道自己又说漏嘴了,他很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每次一旦被她抓住把柄,心里就始终萦绕着一种逃不了的紧张感。
他掩饰道:“这你就别担心了,这不是重点。”
只是话音刚落,旋明就扑街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应该是在心疼他。
钟执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她的想法总是这样的单纯直白,所有情绪都表露在脸上,剔透得毫不自知,整个人得都像是轻飘飘的。钟执象征性地轻拍旋明的背安抚她,不想她对此事过问太多,然后话锋一转:“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就等你做决定了。”
旋明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心酸地吸了吸鼻子,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你这样先斩后奏,我还有做决定的意义吗?”
她很自私,因为喜欢,就想把钟执偷偷藏起来不与任何人分享,遇到问题了再把他放出来。可是她现,钟执正在渐渐脱离她的控制,她就快要捂不住他了。
一提到这个问题,旋明就愤愤地咬牙:“你死心吧,我不会走的。”
既然一句“为你好”就能充当一个完美的借口,那她也想无所顾忌地任性一回。
旋明甩开钟执的手,像用完就丢一样,干脆地转身回自己的房间,然后“砰”地一声摔门关上,留下钟执一人在原地愣。
等他追上去时,现旋明已经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起来了。
钟执握着门把手,靠在门口默默看了一会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虾米,然后走过去坐在床沿,伸手剥开她的丝,难得柔和地低声唤她:“旋旋......你听我说......你也不想我这几个月的努力白费吧。”
旋明倔强地背对着钟执,捂着脸低声抽泣,对钟执的话无动于衷。
当钟执想要把被子掀开一角,露出她的脸时,旋明像躲在洞穴里突然受到外界刺激的小动物,她拍开钟执的手挣扎着坐起来,还一边往后退:“骗子!你这个骗子!”
她索性放声大哭起来:“你骗我那么久!”
她太任性了。
她激烈的反抗让钟执没了耐心,他沉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的初衷并不是想骗你。”
“可是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离开你,但你早就计划着把我送走,还那样假惺惺地对我!”
一听到那句“假惺惺”,他浑身上下像被毒刺扎了一下。
她乖点听话点多好,怪他把她娇惯坏了,对他说话才会这样没大没小。
钟执蹙起眉,身体前倾就要去抓她的手腕。
旋明下意识抬手想要挡住他,却还是被钟执逮住了,想反抗又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执拗地蹬着腿又哭又打。他嵌住她张牙舞爪的手,也不管她疼不疼,把她用力拽到跟前,不容分说:“这也不想,那也不愿!那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钟旋明,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想法能不能成熟点,不要再这么任性了!”
他像审讯犯人一样,威严锐利,对她又是一副死板的家长口吻,他的话就是不容置喙的权威,仿佛那些往日温存和耳畔低语都成了幻象。
他们之间不可能平等的,他一直都是掌管她的上级。
旋明懵着望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任性?明明是你逼我离开!你在做决定之前,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凭什么所有都听你的?”
她尖利的声音就像碎片扎进了耳膜,诡谲的氛围彻底沉下来,从钟执身上弥漫的低气压让整个屋子都罩在一片阴沉之下。
他按住她的肩膀,忍不住反问:“那你当初逼我做出选择的时候,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她心头大跳,不敢妄动,然后忽然惊慌起来:“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对不对!你一直都在后悔!我就是个麻烦精,老是给你闯祸!你巴不得我早点离开,这样你也不用遭人非议了!”
钟执没想到旋明会这样口不择言。
语言是飞箭,熟悉的人才会卸下防备,然而一不小心射出了就再也收不回,只会伤到最亲近的人。
“我有没有教你说话要经过脑子?我怎么对你的,你自己没有半点分寸吗?”
“是!只有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是个一无是处的白痴!”
眼中的泪水仿佛冻成了冰凌,扑簌簌一落下来又好似在清洗面颊。旋明按着自己的胸口咳了几下,然后略激动地质问他:“就你觉得是对我好!可是我并不觉得高兴啊!”
钟执抿了抿唇,一下说不出话来。
“你一边希望我能独立成长,一边又强迫我按照你规划好的路线前进!难道你不觉得矛盾吗?我自己的人生难道不是应该我自己来做决定吗?!”
她吼得很大声,以至于太过用力像是在撕扯声带,连喉咙都有些刺痛。那些慾在心理的想法从来没有见过光,现在终于对他直抒胸臆,酣畅淋漓地几句话下来,她已经在无法正常呼吸地喘着气。
“我没有妈妈,现在连你也要抛弃我了......”
旋明觉得自己很委屈,钟执根本就不明白她真正的想法,或者说,他明白但他依旧选择无视,而任她无论怎么敲打,他只会用那句硬邦邦的“为你好”来搪塞她。
“我没有抛弃你。”钟执不耐烦地纠正她,“只是出去读个书而已,又不是再也见不到我了。”
“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又以我要工作为由支开我?骗过我一次,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你扪心自问,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钟执脑海中又开始回放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是,我是做过一些伤害过你的事,所以我为我所有的行为负责......”
旋明不听不管,试图强行掰开牵制自己的胳膊,一不小心被他按倒在床上。
她挣扎了几下,最终选择屈服,只是固执偏头看向床尾,任泪水划过鼻梁。
钟执硬掰过她的脸俯视着她,一字一句道:“钟旋明,有一点你大可放心,我认定了的,就不会放手。但我喜欢的人可以平凡,不能肤浅。而一个人的气质,需要用教养和阅历去支撑。长期待在我身边,只会害了你!”
话语似魔音,她内心受到极大震荡。
旋明愣了愣,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败下阵来,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了钟执的手臂,
她咽了咽,说出的话也因为哭泣而不能连贯成句:“爸爸......对、对不起我......我不和你吵了......别赶我走......好不好......”
钟执垂眸看着贴着自己的粘人精,好像这样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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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住他甩不掉了。
他坐下抽出一张纸,碰了碰她的眼睛,擦掉脸颊上多余的泪水,然后又帮她理了理头。
旋明还眼巴巴地望着钟执,他却好似不懂何为怜悯之心,不温不冷地说:“你先休息一下,想通了我们再说吧。”
旋明知道,这次钟执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冷战是从这天下午开始的,旋明一直关门躲在自己的房间,有时候甚至不知道钟执在不在家。
她固执地没有再找他,吵架的时候,她反抗过,也低声下气地主动道歉过,可还是没有动摇他的想法,现在又何必自取其辱?
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三天,或许是钟执已经等不及了,也或许是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三天后的晚上,钟执再次推开了她的房门。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钟执进来的时候,无意间撞见旋明正伏在书桌前认真地写日记,他一进门,她立即搁笔“啪”地合上本子,一脸防备地看着钟执。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被旋明护在手下的日记本,并无深究的想法。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钟执出其不意地笑了:“还在赌气?”
旋明不作声地盯着他。
“我还是来和你商量学校的事的。”钟执今晚脾气意外地好,他又笑,“你别这么紧张,新学校的环境比你想象的好很多。”
“你的学籍已经转过去了,就不再是我能控制的了,除非你退学。考虑到你的情况,你不必和同学一起住在学生宿舍,而是单独给你租了房。”
旋明在一边冷嘲热讽:“费了你不少心血吧。”
钟执爽快地承认:“是。”
“你就那么放心我一个人生活吗?”
钟执以为她是在谈论人身安全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你住的地方还在学校内,安全有保障。这点我比你熟悉。”
“好,就算很安全,那你有没有想过贸然把我送走,我能不能适应的问题?”
钟执默然稍许,然后道:“所以需要你学会去适应。”
钟执避重就轻的态度再次让她愤怒起来:“我不懂,就算是真的为我好,但以前明明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推开我,为什么你偏要选在这个时候?”
或许他不知道,或许他知道,她早就被他的温情豢养,磨去了棱角,不但没能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反而成为他手下的提线木偶了。
旋明攥紧拳头:“你在怕什么?”
钟执耐心解释:“你误会了,我强调过很多次,我没有推开你,也没有赶走你,更不是抛弃你。我只是想尽我的努力,让你重新走上正轨。你离不开我,是因为你没有尝试着离开我。”
“有时候你把依赖和爱情搞混了。爱情是能从喜欢的人身上学到东西,获得成长。那我问你......”钟执的气息压近,“你从我身上学到了什么?”
旋明无言且茫然。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气势消弭了一大半。
“而依赖一个人却很简单,就像你这样,你可能只是缺少一个陪伴你帮你解决问题的人罢了。”
钟执说得很刻薄,像是要和她撇清关系,旋明急得连连摆手:“不、不是这样的,我对你......”
钟执打断她:“准确的来说,是依恋。而这种特殊的情感关系有一个特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旋明缓缓摇头,几欲融进他专注的目光中。
“它只对抚养人产生。”
旋明寒毛倒立,不可置信地看着钟执,好像生生挨了一刀。
他的话清晰地钻入耳朵,一语道破了她许久以来的困惑,也对她心尖颤动的蝴蝶赶尽杀绝,再也飞不起来。
她丢盔弃甲,完全不是钟执的对手。
“而这种依恋,还会成为父母牵制孩子的&#o39;心理资本&#o39;。”
旋明脸色铅白地站起来,内心怆然又想笑:“所以在你眼里,我的固执就是个笑话?”
说得太过火只会吓到眼前人。
旋明刚想推开钟执,就被他扣住后颈按进了怀里,他轻声安抚:“你怎么又在钻牛角尖。”
旋明不领情,梗着脖子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这两者的区别,我没有怀疑你的......”
“你放开我!”
钟执一阵见血的话让她害怕,好像自己一直以来都料错了什么,那种慌张紊乱的心跳几乎要蹦出胸腔。旋明按住胸口,像一个病人一样慢慢蹲下去,寒意爬上周身,初夏的夜她依旧觉得冷。
钟执拦腰抱起旋明放在床上,半跪在床沿附身吻住她。她失神地望着头顶刺目的灯光,对钟执的触碰没有反应。
眼眶渐涩,热意上涌,旋明抬手挡住眼睛,却被钟执有占有意味地分开。钟执背着光,她却暴露在他的凝视下,像是暴露了弱点。
雾霭蒙住眼,旋明紧紧贴着钟执的胸膛,像是在汲取仅剩的温暖。
然后钟执听见了她梦呓般的轻声:“好......我走就是,爸爸。”
她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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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那天,钟执因为还必须留下来处理传票的问题,只能送旋明到机场。
一路上她兴致怏怏,好像就此认命了一样。
到了安检处,旋明还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他却不能再往前了。
钟执摸摸她的顶叮嘱道:“到了就记得给我打电话。到学校之后先去找房东拿钥匙,安顿好了再去找院里的辅导员,她会帮你联系教务处的。”
旋明低落地点点头。
“别这么伤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爸爸,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在他手心勾了勾手指头。
“什么?”
旋明示意他的耳朵凑近点,好悄悄地告诉他。钟执好奇地半蹲下去,却见她的脸庞靠近,紧接着唇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然后一双柔软地手捧住他的脸,加深了这个认真的吻。
许久,她放开他,眨了眨眼说:“再见。”
钟执微怔,片刻不足,又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直到凛冽的气息再次笼罩她。
“旋旋,到了那边后,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个叫宋云冉的女人找你,你可以试着听听她的建议,她不会伤害你的。”
“她是谁?”她望着钟执出神。
“有机会见了面你就知道了。”钟执拍了拍她的肩,“快去安检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旋明提了一口气,然后顺从地排队等候安检,她知道钟执在她背后注视着她,但直到离开他的视线,她都没有回头。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旋明拖着行李箱几经辗转,才到了新学校,途中不断地上下楼梯,拎得手心麻。
租的房在学校边缘的公寓里,这几栋公寓原本是给单身教师或家在外地的教师准备的,等到他们在本地安家搬离公寓后,有些空房会交由房东打理,可以转租给学校的学生,然后和原主人一起分成。
房东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干干瘦瘦的,走路时裤腿荡来荡去,人却很精。
旋明见到房东后,他一边领着她上楼,一边回头反复叮嘱,一定要把钥匙保管好,以前就有学生头一天就把钥匙丢了,把我气得呀。
开了门,旋明才现房间比想象中的大得多。准确的说,是房屋,因为这里不仅有独立的卧室,还带有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而进门之后,就是一个精致的小客厅,钟执似乎帮她把整个套房都租了下来。
她站在门口愣了半晌,仍旧不确定地问老头:“这是一个叫钟执的人租下的吧......”
“钟执?”老头皱起眉头,“不是啊,是一个姓宋的。”
旋明一惊,试探性地问:“是不是叫宋云冉。”
“哦对对对!”说完,他又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圈旋明,“应该没错吧......小妹妹你把你的名字,电话号码和身份证号码报一下。”
待到确认了旋明的身份无误后,老头再三询问才肯地把钥匙交给她。
“小妹妹啊你运气好,这家的老师刚搬走,家具都跟新的一样。以前租给你们学生的话,都是要把客厅也改成卧室的。”
“那房租喔......”
老头一听,眉皱得更深了:“租金早付了啊,一口气租的五年,没告诉你吗?”
五年?
旋明也是愣,仿佛脑瓜不够用似的,站在原地好久才反应过来:“也是姓宋......”
她顿了一下,思考该如何称呼这位素未谋面的女人:“......的阿姨......付的吗?”
“对啊。”老头说着说着烟瘾就犯了,伸手往衣服口袋里摸烟,看她时又好像嫌弃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小妹妹你该不会反悔吧。”老头警惕地问,说话的时候嘴里的烟也跟着上下抖动,一口烟下去烟瘾缓了大半。
这里的公寓从来不缺前来租房的学生,但是一口气租五年,还一口气付清所有租金的人却不多,这刚到手的一大笔钱可不能就这么让它跑了。
老头半提醒半防备地说:“合同都签了,反悔可是要付违约金的。”
到现在,旋明尚不清楚那位姓宋的女人和钟执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曾以为她是钟执关系较好的朋友或同学,但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话,那为什么要帮她付清五年的房租。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仅仅是钟执委托她帮忙租下的房,那合同上签的名应该依旧是钟执,不过看房东的反应,前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旋明突然心生怪异,觉得极不舒服。
“不会不会,我就问一下。”她朝屋子里张望了几眼掩饰道,“不会反悔的,我现在就搬进去。麻烦您了。”
“我说啊,小妹妹你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最好先问一下她。”
旋明在内心小声嘀咕,我和她也不熟。
老头觉得眼前的小姑娘非常不靠谱,又从兜里摸出老花镜架上,把手机屏幕拿得老远,字体调到最大,划了一阵,调出一个手机号码给旋明:“哦对了,她叮嘱过,她的号码你记一下吧。”
旋明笨拙地翻出自己的手机存了号码,也不知道今后用不用得上。老头又带着她亲自检查了一遍家具电器是否完好无损后,才慢悠悠地离开。
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总有种让她不知身处何处的迷茫感。新的房间还保留着上一位主人生活的痕迹,旋明觉得自己像贸然闯入了别人的私人领域,每一件家具都是易碎的宝贝,需要她小心翼翼地对待。
相比于其他学生,这间小套房空旷得可怕。当天剩余的时间,旋明都用在了整理行李和打扫屋子上,再加上途中的舟车劳顿,当晚她匆匆给钟执打电话报了个平安,就累得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手忙脚乱地去办理正式的入学手续。
然而,忘了证件,走错办公室,没带银行卡,领教材领课表领学生证,人生地不熟,老师给予的指导有限,又没有同学帮忙,有时候一个简单的问题都需要她来回折腾几趟。
当一天之内第三次折回公寓时,旋明已经快被自己蠢哭,在楼道急得直跺脚,刚要抹眼泪又遇上了房东老头,不得不用一个极其惨烈的笑容把泪水逼回去。
脱离钟执的她简直像初生婴儿。
对旋明而言,新学校的开学第一周,却是其他学生步入期末考试月的第一周。然而她到这里的第一天,就错过了本专业的第一门考试。
委屈无处宣泄,抱怨无人安慰,焦头烂额的头几天也让她的心情一团糟,她像一个纸团,被乱七八糟地揉成一坨,只差扔进臭烘烘的垃圾桶了。
这种状态,直到被一周后的一个短信打断。
[亲爱的,你最近有空吗?我想见你一面。]
单看内容,这是一则没头没尾的短信,旋明也不记得除了钟执,近期有谁和她亲密到可以用“亲爱的”来对话。
但是当她再一次看到送人时,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大半截。
有些念头原本是模糊的或是一闪而过的,它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从脑海中溜走了,也因为琐碎荒谬而显得不重要。可是当一件事一个人反复介入日常生活中时,那些不可能的可能也能变成可能。
因为她给这个号码的主人备注是——宋云冉。
旋明手指停在屏幕上方,许久才按下一个“好”字。
双方约定本周六在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那天旋明到达目的地后,宋云冉短信告诉她直接上二楼。
旋明忐忑地从来往的服务生之间穿过,遇到一个分岔口时,正茫然地在原地张望,手机又震动。
[我看到你了,右转。]
旋明心下又是一跳——她不认识宋云冉,宋云冉却认识她。
她提心吊胆地顺着指示右转,凭着直觉一下就锁定了远处暖灯下坐着的一个俏丽人影。
然而旋明率先看到的却是一只涂满妖娆丹蔻的手指,张扬夺目,正向她打招呼。
她走近了,目光上移,此时此刻才终于明白,临走之前,钟执特地叮嘱她的那句——“有机会见了面你就知道了“的真正含义。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硬着头皮走到宋云冉跟前时,有一个小孩飞快地从旋明跟前跑过,她趁机匆匆扫了一眼宋云冉,就埋头坐下,然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你好。”
“嗯,想喝点什么?”宋云冉笑着问。
旋明视线落在下方,慌忙中结结巴巴地说:“都、都可以,我不挑的。”
从这个角度,她刚好能看到那抹丹蔻正捏着泛银光的咖啡勺慢慢搅动咖啡,细长的柄身像女人的高跟鞋。
“榛果拿铁怎么样,你们女孩子可能会喜欢不那么苦的。”
旋明慌不择路地点头。
她很温柔,嗓音像碎玉,应该是三十九岁了,但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宋云冉摁下呼叫器,然后那只保养得很好的手伸到旋明眼下,屈起食指轻敲桌面:“别那么害羞,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对吧?”
犹豫之后旋明鼓起勇气抬头。
“打扰一下,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服务生恰到好处地出现,打断了宋云冉的视线。
那只藏匿在深茶色卷中的流苏耳环摇曳轻晃,宋云冉转头与服务生对话的时候,旋明才敢抬头端详宋云冉的脸。
真正耐看的美一定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并非皮相。
相似的道理,哪怕乔装打扮,整形外科的专业医生也一眼就能看出脸上有没有动过刀子;当在逃的犯罪嫌疑人一不小心暴露在监控镜头下,身经百战的警察也能在人流中迅锁定目标。
哪怕她对宋云冉一无所知,哪怕今天宋云冉化过淡妆,但是旋明依旧能在第一眼就辨认出她的身份。
皮肉的表象无法掩盖极度相似的五官,埋藏在基因中的线索就是与生俱来的伏笔,只需“看一眼”,真正的答案就昭然若揭——
旋明大胆地注视着宋云冉的脸,直到服务生离开才心虚地移开视线。
“你,今年多大了?”宋云冉问。
旋明放松了一点:“18,快19了。”
“新学校还能适应吗?”
旋明违心道:“还好......”
宋云冉小口抿了一点咖啡,然后说:“学校很漂亮的,有空就多去逛逛。”
旋明乖乖点头。
然后宋云冉和她聊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后,宋云冉话锋一转:“平时都是和你爸一起生活吗?”
一听她提起钟执,旋明心中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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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荡了一下,待涟漪散开,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嗯......”
“你觉得你爸这个人怎么样?”
像是有人在迷糊中狠狠敲打了她的脑袋,旋明猛地清醒,瞠目看着宋云冉。
她不知道宋云冉是否清楚她和钟执的事,所以她也不确定宋云冉是在单纯的询问还是别有用心地考验她,但她也只敢模棱两可地回答:“爸爸他对我很好......”
宋云冉认可地点点头:“没亏待你就好。”
像是有人偷去了她心头秘密的栀子花,芳香溢出,旋明内心酸涩不是滋味。
但是,现在面对宋云冉,她不该有这种想法的。
她这样告诫自己。
“其实我刚认识你爸的时候,他整个人还很消极......性格也有点阴郁。”宋云冉遗憾地叹口气,“多理解一下他吧,他也挺不容易的。”
旋明的注意力全落在钟执身上,她不自觉地追问:“是因为他父母车祸的事吗?”
宋云冉苦笑:“他应该给你讲过,最后司机肇事逃逸,给他打击挺大的。”
肇事逃逸?
旋明面露骇然,记忆穿针引线,渐渐串起了她整个人生,而在这期间她好像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一个走进钟执过往的关键信息。
“这点他没告诉你吗?”
呼吸被扼住,旋明说得艰难:“没有......”
“唉......当时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找不到肇事司机,连官司都没办法打,更不要说赔偿了。两年后,也就是他刚上大学那会,他爷爷也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去世了。”
接连失去三个挚爱的亲人。
而这世界上也只有病痛折磨和亲人逝去是真正的痛苦,其他都是因为价值观所带来的不必要的伤感。
旋明一言不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她突然就有点理解钟执口中的气质与阅历的关系了。
无论爱与不爱,无论时间长短,但宋云冉或许就是见证了钟执成长的那个人,而走出无助与痛苦的钟执,将一切成熟温暖都留给了自己,相比之下,自己的伤春悲秋简直不算什么。
这时服务生将咖啡端了过来,旋明回忆着宋云冉搅动咖啡时的优雅,银勺不小心与杯沿轻碰的清脆声却让她有种捉襟见肘般的局促。
“算了不谈论他了......等会你想去逛街吗?”
旋明受宠若惊连连摇头:“不、不了,我最近都有考试......”
“比较忙是吧。”宋云冉若有所思地颔,“但是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
宋云冉又笑得温婉:“有男朋友了吗?”
旋明只敢继续摇头,宋云冉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只让她觉得如坐针毡,每次都想拔腿逃离此地。
“哦也是,你才刚到这里,不急的。”宋云冉恍然大悟般自嘲地笑了笑。
“那个......学校的房子为什么要租五年?”旋明低头捧着咖啡杯,慾红了脸才问出这样一句话,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是她对宋云冉实在叫不出那两个字。
听到这话时宋云冉的表情黯淡了几分,她正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头顶的吊灯宛如嵌有一粒粒水滴,浅金的光折射出如碎钻般的光芒,落在她的脸庞上,鬼魅迷离。
“其实我还想租六年喔,只是听说学校那边几年后要翻新重建,最多只能租五年。”衔住香烟的手停在了半空,她轻轻说,“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吧......”
半晌,宋云冉又抱歉一笑,放回了香烟:“忘记是公共场合了。”
其实单看气质,旋明和宋云冉一点也不像。宋云冉是轻纱薄雾中的一点妖娆,清新温柔,又风韵动人。时光知味,岁月沉香,她和钟执一样看不出年龄,但举手投足间显露出的韵味,是旋明怎么也学不会的,她粗糙得得像一块单薄的石头,未经打磨,不能成璧。
面对宋云冉,她惶恐且自卑。
“有机会下次陪你去逛街,等会我先送你回去吧,我晚上还得去接我儿子。”
旋明讷讷地不知该作何答复。
可能是旋明流露出的疏离感太过明显,宋云冉问她一句,她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下午五点半左右,宋云冉估计着儿子应该补完课了,她送旋明的时候,一边开车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你现在是不是很羡慕我?”
旋明一愣,在副驾驶座上紧张得双腿并成一条线。
宋云冉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上个月刚离婚......喏,学校到了。”
车门锁“咔”地弹开邀请她开门下车,旋明还来不及安慰她,宋云冉冷不丁地说:“毕竟像你爸那样的好男人不多了,好好对他。”
话中深意,毛骨悚然,旋明惊恐地看着她。
宋云冉依旧面色无异地叮嘱:“对了,你一个人住还是要注意安全,平时别太晚回。”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嗯......谢谢,再见。”
旋明脸色苍白地小跑回了公寓。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在她以往的生活中,宋云冉遥远得像梦境中的抽象符号,是存在于宇宙深处的星星,她们同处于一个世界,却隔了万千光年。
太阳的光芒太耀眼太温暖,所以她不需要星光。
当虫鸣放肆,真正的星星也在深蓝的穹顶升起的时候,旋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她烦躁地翻了个身,瞅着从床边窗户斜插进的一块月光。
夜晚空荡荡的房子像是静止的黑白画像,被月光分隔成半明半昧的两部分。
她拿起了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爸爸,你还没睡吧。”
“没有。”
听见钟执沉稳的声音,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如释重负。
只是话语梗在喉咙中艰难地打转,她捏紧了手机,心跳乱撞:“爸爸,我今天见到了你跟我说的那个人了。”
话刚落,旋明明显感觉到来自手机那头无声冗长的沉默,直到电话里传来干枯的电流声,她才又听到钟执的回应。
“是她来主动找你的吗?”
“嗯。”
“她来找你干什么?”
“就......普普通通地聊天,关于我的生活和学习的一些事......爸爸,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和她见面。”
“没有,我猜的。”
钟执的回答很简短,然而旋明还在等待他给出更为详细的答案,他却没有要继续下去的意思,于是双方又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爸爸,你们......是什么时候又见了面的喔,我都没有听你提过。”
当旋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后悔了——此时此刻,她又是以何种身份何种立场在质问钟执的喔?无论问得多委婉,她都像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丑,演技拙劣得引人笑。
“我们没有直接见过面,但是这段时间和你学校有关的事,她的确帮了很多忙。”
“哦......”旋明干巴巴地应着钟执,其实她更在意的,不是“见面”,而是“时候”。
眼看对话就要断掉,她急急忙忙地添道:“其实......我挺喜欢她的,就是今天有点紧张。”
仿佛能想象出她手忙脚乱又忐忑不安的样子,钟执轻轻笑了。
他又道:“她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已经这么大了,这些事情你就自己决定吧。”
钟执没有把话挑明,但是旋明已经心领神会。
“她好像会抽烟,她还说她一个月以前刚离婚......”不知为什么,对此旋明印象格外深刻。
“哦......”钟执似乎毫不意外,淡淡地说,“她以前性格就挺随性的。”
旋明顿时没了下文,只能放任空白充斥这强行拼凑般的对话。
“那个......爸爸......”他不在身边,旋明在床上蜷得更紧了,也把嘴边的“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慾了回去。
她壮着胆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还有二十多天就考完放暑假了,但是这个学期我基本没有上过课......所以这个假期我想留在学校重新补一下课,就......不回来了。”
“一整个假期都不回来了吗?”
她咬牙下定决心:“嗯。”
钟执慎重而认真地叮嘱:“......好吧,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旋明反倒愣住,她没想到钟执这么快就答应了,心里反倒像丢了一件东西,焦躁的空落。除了几句老生常谈的安全话题,他再没有别的补充。
旋明有些失望地和钟执道了晚安,她以为提心吊胆一整天后她能睡个安稳觉,只是她又盯着天花板,睁眼到天边暗雾渐隐,鱼肚泛白。
天快亮的时候,她摸出耳机插进手机后戴上,闭眼一遍一遍地循环几个小时前的对话——她把她和钟执的电话完整地录了下来,没有别的目的,她只是单纯地想听一听钟执的声音。
每打一次电话她就录一次,这也是从钟执那里学到的。看不到他的时候,这就是最有效的镇定剂和安眠药,从电话里揣摩他当时的喜怒哀乐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漫无止境的6月伴着炎热、蝉鸣、躁动还有试卷,只是她答得一塌糊涂。
7月匆匆而来,旋明还没有真正说得上话的朋友。虽然班长和辅导员对她照顾颇多,但是独居,转学,让她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同学们没有故意避着她,她却在有意躲开他们。
终于挨到放假,食堂开放的窗口骤减,菜式一周一换,学校周围的外卖她也吃到想吐,还好钟执逼着她学会了做饭这一项保命技能,不然她可能真的会饿死在公寓里,对此旋明再一次在心里对钟执感恩戴德。
在这期间,钟执告诉她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是他胜诉了。至此,以往所有的伤痛都成了过眼云烟,虽然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但是她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惨痛,她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暑假里旋明向同学借了笔记,自己在图书馆埋头补课,有些科目成绩还没出,她就知道自己铁定过不了,稀里糊涂填的答案连自己都看不懂怎么可能得分。
直到假期快结束,她还没有盼到钟执来看过她,却等来了宋云冉的第二次邀请。
宋云冉几次联系她,都坚持要带她去逛街,旋明一再婉拒,只是盛情难却,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
约好时间碰面,人还没看清,淡雅的香水味就如翩翩蝴蝶一样飞了过来。
“逛街的事,不要告诉你爸爸哦。”
旋明不自然地笑了笑:“嗯。”
宋云冉带她辗转于商场里的各个专柜买口红眼影,买高光粉底,买气垫喷雾,买裙子鞋子,打耳洞做头......像是要把以前没有尽到的责任一股脑全部补偿给她。
“女孩子呀要活得精致,可以对不起男人,但是要对得起自己买的护肤品。”
“内在很重要,但是外在也必要。”
“头是最容易忽略的地方,也要记得打理,不能偷懒哦。”
......
眼前的世界让旋明眼花缭乱,一整天她都懵懂地听着宋云冉的指导,她像误入花园的蝴蝶,幽香扰乱了她的判断力——这是钟执不可能带她涉足的世界。
她突然觉得,如果她能从小在宋云冉的身边长大,沐浴着她的呵护与疼爱,即便没有生今后的一切,一家人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宋云冉的热情让旋明误以为,她正在渐渐填补人生中残缺但珍贵的空白,可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逛街那天她甚至忘了和宋云冉一起拍个照,因为这是她与宋云冉最后一次见面。
在今后的几十年中,旋明再也没有见过宋云冉,“宋云冉”这三个字也再一次成了记忆中的一个符号,手机中的一串数字,那颗遥远的星星,从来没有为她亮过。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旋明曾经以为她会在渴盼与思念中越陷越深,用过去感化自己,可是她现一切恻隐之心和自我纠结都只不过是理性与感性二者对峙的结果,她仍无法预料也无法改变今后可能面对的事。
比如,钟执又食言了。
天气渐凉,灰白的云越来越沉,低得像是要掉下来。直到1月浓厚的冷气凝结,一点点剥削掉枝头的绿叶,积雪从北方的枯枝跌落,旋明还没有等到钟执来看她。
这里的冷很刻薄,她还不太适应,少了一个容纳她的温暖怀抱,但还好有周遭的暖气相伴,忙碌的学习也使她无暇分心,时间过得太快了。
重逢是在放寒假前三天的一个晚上。
旋明洗完澡,裹着浴巾,头吹到半干时似乎听见有人敲门,她以为又是房东老头,找了一件宽松的外套遮住身体,然后象征性问了一句“谁呀”就开了门。
门刚拉开一条缝,一只手就迫不及待地从缝中插进来,大力推开门。
旋明眼疾手快往后退了一步,看见来人,心跳猛地停滞,她呆呆地问:“爸......你怎么来了?”
钟执来势汹汹,一进门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问:“怎么回事?今天早上你们辅导员告诉我,你打算提前一年毕业?”
旋明一惊,然后摸了摸还很湿润的头,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神色黯淡地说:“就是字面意思,待会再给你解释,你先进来歇一会吧。”
钟执没有寒暄,脱了沾满寒气的外套到沙上坐下,旋明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趁他喝水的时候,她解释道:“我问过辅导员,只要提前修满了要求的学分我就可以毕业。”
钟执有些生气:“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旋明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急着毕业干嘛。”
她冷淡地回了一句:“早点工作赚钱,早点孝敬你。”
钟执被她哽得说不出话。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旋明继续面无表情地解释:“其实你可以直接打电话问我的,没必要专门跑一趟,而且再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可能察觉到她在赌气,钟执放缓语调,耐心地看着她:“就是专门过来看你的,考察一下你住的地方,顺便接你回家。”
“回家”的字眼太诱人,在旋明低头的一瞬间,钟执看见她微微反光的长,像是灯光下柔软华贵的藏蓝色天鹅绒。
“你染头了?”
旋明不敢和钟执对视,她轻轻点头:“嗯......染的蓝黑色,一般看不出来的。”
“怎么是湿的。”说着他就伸手捞起了一束头,然后摊开手掌,放任柔顺的长从她的肩上流淌至他的掌心,像是一朵绽放的墨蓝色焰火,清冷高贵。
“有吹风机吗,我来给你吹吹。”
旋明从卧室取出了吹风机,在他身边坐下,又恢复了温顺善良小动物的模样。她低垂着眼不吱声,钟执也默契地不说话。
带着温度的手指在她的丝间穿梭流连,有几根调皮的头逃进了颈后的衣服里,修长的手指又擦过她脖子细腻的皮肤,将头们细心挑了出来。
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让她浑身战栗,又轻又痒,像是羽毛在骚手心。时隔8个月再相见,竟然是这种诡异的相处。
钟执关掉吹风机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大雪依旧纷飞。
钟执打量了一圈屋子,然后问她:“从这里去上课,一般要走多久?”
“上课地点不一样,2o分钟到半个小时都有可能,有时候我会骑车去......辅导员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我打给她的,问一下你的成绩和平时情况。”
“爸爸......”旋明还背对着钟执,她在等他的一个解释。
她转身的时候,眼睛如湿漉漉的潮汐,她很委屈:“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又骗我了。”
钟执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声说:“等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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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中包含了很多她不懂的情绪,旋明也不懂为什么要等会告诉她,除非是另一种可能——钟执又瞒着她做了什么事,只是他还没有酝酿好说辞。
她突然觉得很累,像是灵魂已经倒在了地板上,躯壳还在苦苦支撑着。
旋明坐上他的腿,像一朵慢慢萎掉的花朵一样靠回他的胸膛。人体自然的温度安全而踏实,沐浴后干净清新的味道也融了进来,保持在彼此最危险的距离。
钟执静静地抱了她一会,他一垂眸就能看见她纤细的睫毛微微颤动的样子,然后低声问她:“还在生我的气?”
洒出的气息像藤蔓一样缠上了她,旋明抬眼一不小心就与钟执的目光相撞,情愫如开闸的洪流般涌出,她答非所问:“我很渴。”
无法解脱的渴。
钟执吻上她的额头。沐浴之后的她宛如酒后微醺,脸颊红扑扑的,气息也让人迷醉。他忍不住抬手去逗抚慰她小巧的耳垂,却摸到一个硬物。
“你还打了耳洞?”他有点意外。
“那你顺便帮我取下来吧。”旋明主动将头别在耳后,露出那枚小草莓状的耳钉,像一滴鲜红的血。
但是钟执怕疼她,动作迟缓得像是凝固一样,他从没帮人取过这种精致的小玩意,因此摆了半天还不太熟练。
“唉你怎么笨手笨脚的......”旋明没了耐心,扭头站起来,“算了我自己来吧。”
她说话带刺,轻轻扎了一下被晾在一边钟执,自己则歪着头取下一只放在桌上,第二只耳钉还在手里,手腕就被拉住,一道极大的力气将她拽倒在沙上。
天昏地转一道光,旋明吓坏了,可是已经无路可逃。
“爸爸......”
钟执揪住她的头强迫她仰起头,然后吻住她红润的唇,咬上她白净的颈。她像纤细的树枝,脆弱得一折就断,只会让他想要更猛烈地折磨蹂躏她。
手里的耳钉没握住,“叮”的一声落在瓷砖地板上。疼痛让旋明头皮麻,她无暇顾忌耳钉,钟执很快再次淹没了她。外套和浴巾都被他粗暴地扯下,躯体暴露在他的目光下,她也湿得厉害。
他的手从乳房流连至下体,她明明很享受钟执的触碰,却仍旧固执地将头偏向一侧,眼睛红红的,像是被他强迫了一样。
钟执突然停住,钳住她的手腕俯视着她,嗓音很压抑,像饱受痛苦:“钟旋明,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旋明一愣,忍住泪水不让自己哭出来。
明明他也在折磨她。
她拥紧钟执说:“爸爸,我冷。”
钟执给旋明披上浴巾,打横抱着她去了卧室,重新覆上她的身体。
分别的几个月,她没有一刻停下过渴望他的爱抚与亲吻。她的身体一如既往地又紧又嫩,汁液泛滥,钟执像捞起了一滩春水,让他只想淹死在这两相交缠的欲海之中。
她没有提前吃药,钟执也没有戴套,两人没做任何防护措施,灼热的液体迸射进她体内的一刻,旋明想,要是这次又有了意外,她无论如何也要生下来。
像是明白她所想,钟执捧着她的脸轻吻:“别担心......我去做了结扎......不能再让你受伤了。”
心中蓦地就空了一大块。
旋明顿觉喉咙干涩,落寞的空白弥漫开来,有什么东西她再也找不回来,像穿过指缝的沙,细小微弱,慢慢流逝。
原来是这样。
没了顾忌,也或许是她想要放纵自己,旋明缠着钟执做了好几次,在大雪的夜晚,让他拼命温暖自己。
***
第二天放晴,旋明从钟执怀里醒来,长似细滑的冷缎,钟执搂着她,特别爱把玩她的头。
“等会你陪我去趟图书馆吧,趁放假前把存放在那里的书都搬回来。”
钟执点头,又亲了亲她。
中午的时候,旋明踩着慢慢雪到了图书馆,手臂抱上那一摞书的时候,意料之外的重量让她有些站不稳。昨晚钟执把她得腿根麻,因此她从图书馆正门外面的大楼梯一步一步下来的时候,姿势有些别扭。
钟执看出来了,等她到跟前时,在开口之前抢先接过了书堆:“我来吧。”
回去的时候,钟执脚步放得很慢。
旋明遇到了正拖着行李箱自对面而来的班长,班长有事要叮嘱,钟执就在旋明背后默不作声的站着,也没打招呼,目光冷淡地飘向远处。
她说完了,钟执的表情才柔和了几分,虽然抱着书堆不方便,但还是腾出一只手给她紧了紧围巾。
“不用等几天后,现在就能回家了吧。”
旋明拉着钟执的手:“嗯,回家吧。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终)
三年后。
本市一所公立幼儿园内。
“老师再见!”
“老师拜拜!”
到了下午放学时间,小家伙们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像一群出窝的雏鸟,叽叽喳喳地蹦出幼儿园,门口的家长们则伸长了脖子寻找自家那只小鸟,一时间人群闹哄哄的,也有小朋友又哭又闹就是不肯和来接他的大人回去。
“呜呜......我要妈妈!”
“你妈打牌去了!妈了个巴子,”男人啐了一口唾沫,把烟头在地上碾碎,“早知道就让你妈来接你了......乖,爸爸带你去见妈妈。”
小家伙不肯走,把书包也扔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男人脾气爆,眼看自己儿子又要在公众场合哭闹,面子挂不住了,假装举起手就要打他。
“你个龟儿子,哪个教你在门外喊这么凶!”
“我......我要妈妈......呜呜......”小家伙抱着爸爸的腿拼命地哭,眼泪多得仿佛不值钱。
男人拎着儿子耳朵训他,却也不得不给老婆打电话求助。
幼儿园外另一个小孩子目睹了眼前的惨剧,转头怯生生地拉着女人的手说:“妈妈,我想尿尿。”
“你怎么不尿完出来!”女人佯装发怒,又不得不带着孩子返回幼儿园。
徐老师送完小朋友放学,又返回园内,守着自己班上三个还没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玩玩具,她扭头对旋明打趣:“小钟啊,其实吧,我觉得不结婚也挺好的,小家伙们虽然可爱,但是以后带孩子就够头痛了。”
旋明笑笑,不置可否。
徐老师视线下落,又瞧见旋明左手无名指上戴得稳稳的钻戒,灯光下闪亮夺目,像极了她艳羡的目光。
徐老师收回目光,看了看时间苦笑道:“钟老师,那等会就麻烦你照顾一下这几个孩子了,我请过假了,今晚有相亲。”
旋明点点头:“放心吧。”
“乖乖们,要听老师的话哦,不要乱跑!”徐老师对着剩下的三个小朋友叮嘱后,回办公室换上外套拿上包包就准备下班了。
她比旋明大了6岁,人家的钻戒一天比一天亮,她却至今没有男朋友,同事又是女性居多,家里人催得急,相亲安排了一场又一场。一想到那枚戒指,她心里就烦躁得不行,她只远远见过旋明的男人几面,每次都是老师们快下班的时候,他就停车在外面等着了,很少和其他老师有过主动的交流,长得好看,就是冷淡矜贵得不行。
相亲对象发来短信:我到了。
徐老师打了个的,匆匆赶往约定的地点。
晚上七点,旋明班上还有一个学生家长没来接,父母的电话都打不通,完全联系不上。
“你怎么还没出来?”钟执打电话来催她了。
“唔,你再等会啊......这边还有一个学生没回去喔。”
“幼儿园这么大,就没有托管的老师吗?”
“有的,但他比较特殊,我一走就哭,只有我看得住,留在这我不放心。”
“......好吧。反正都等你一个半小时了,也不差这一会了。”钟执似乎不太高兴。
“晚点回去补偿你。”旋明悻悻地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钟执觉得车内有点冷,刚发动车准备打开车内的空调,尾灯一闪,他就从侧视镜看到了车后一大一小的身影。
车门被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钻进了车,然后是一只高跟鞋。
等两人坐稳了,钟执扭头问:“这就是你那个学生?”
旋明点点头。
“你要把他接回家?”
旋明又点点头。
钟执不作声了,他打开车灯,拉下手刹,在开车前问她:“学生家长那边没问题吧?找不到自己儿子怎么办?”
“你别担心了,我都已经和值班老师说好了,我也和他家长发过短信了。”她摸了摸正专注玩玩具的小家伙的脑袋,“这孩子认生得很。再说了留他一个人在那多可怜啊。”
车辆开始穿行在马路上,流动的金色路灯铺满整条道路。
旋明在后排逗小男孩:“瞳瞳今年几岁啦?”
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瞳瞳今年三岁了。”
“瞳瞳想爸爸妈妈吗?”
小家伙歪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说:“不想。”
钟执从后视镜默不作声地看着在后面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人。
当初旋明果真提前了一年毕业,毕业后她还是回来了,最开始从事的是她专业相关的工作,但是她不喜欢那里的工作环境,呆了一个月后就辞职了,然后又花了大半年时间准备报考和她专业毫不相干的幼师,直到现在,才刚刚工作两个月。
原本钟执是反对旋明的决定的,但是她一再坚持,说自己喜欢小孩子的单纯质朴,他们虽然调皮但是无害。
真正的原因,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他对孩子谈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后来钟执想了想,他们上无老下无小,没什么经济压力,只要她开心就好。
头一次接小孩回家的旋明也有些兴奋,但是家里没有能给小孩打发时间的玩具或者童书,她就把钟执赶去做饭,然后自己陪着瞳瞳玩。
旋明洗干净了水果,然后一个一个地喂他,直到吃晚饭的时候,瞳瞳还在家里跑来跑去,好奇这个也好奇那个,不肯上桌乖乖吃饭,旋明就端着碗追着他一口一口地喂。
钟执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朝她说:“你这样教孩子不行的,会把他们惯坏。”
“哎呀你这么阴阳怪气的干什么。”旋明似嗔非嗔地顶了他一句。
晚饭期间只有钟执一个人被留在餐桌上冷冰冰地吃饭。
瞳瞳玩累了就要旋明抱着哄他睡觉,他很喜欢这个老师,因为她是最温柔最漂亮的。等他睡着了,家长也终于打来电话了。
“哎呀钟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我和瞳瞳他爸刚刚都在飞机上,家里的保姆请假回老家参加女儿婚礼了。我们就把这事给忘了......”
瞳瞳的母亲絮絮叨叨地表示了歉意:“我们这就来接瞳瞳。”
家长到楼下了,瞳瞳却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旋明正琢磨着怎样才能不把孩子吵醒地抱起他,钟执就主动揽过这个艰巨的任务:“我来吧。”
钟执小心地托起孩子,成年男人的臂弯总是温暖有力,中途瞳瞳醒了一次,和钟执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又乖乖靠在他肩上睡了。
旋明惊愕地看着钟执:“他竟然没哭。”
见到家长后,他们客气地和旋明寒暄了一会,这个时候瞳瞳彻底醒了终于开始哭闹,家长哄着把他塞进车厢才道谢离开。
这时,旋明才反应过来,有个被她忽略了很久的人。
旋明一边往回走,一边追着一言不发的钟执问:“不高兴了?”
钟执淡淡地瞥她一眼。
回到家后,旋明一直追到卧室,还在他身后开玩笑:“是因为等了我两个小时吗?”
“晚饭把你晾在一边了?”
“还是说......”黑暗中,旋明悄悄从钟执身后抱着他,试探性地问:“你又吃醋了?”
钟执一听,笑了笑,转身搂住她的腰放在床上,磨砂质感的嗓音苏到她心尖上:“你自己都主动列出罪状了,还是想一想怎么补偿我吧。”
钟执跪在床沿去解皮带,她的手就像柳枝一样缠了上来。
他低头吻住她,大手包着她挺翘的臀部揉捏,然后把短裙往上撩,勾住丝袜的边缘往下褪,一点一点在他眼下暴露最光滑柔软的肌肤。
钟执托起她的后脑勺深吻,穿过指缝的长发一泻而下。
她在床上翻了身,钟执就顺着她后腰美妙的曲线覆下,在她圆润的肩头落下一处处热情缠绵的吻。
那只手又从连衣裙的拉链处探进去,握住了那因为动情而颤巍巍的乳房。她不曾经历过生育,身材始终保持着少女的青涩感,嫩得像白腻的豆腐,他可以玩一整晚。
裙子被钟执揉得乱七八糟的时候,钟执就从身后分开她的双腿,手指探了探那穴口溢出的汁液,伸进去搅动,里面又紧又滑,是温暖的秘境。
旋明听到了钟执的低喘,然后带着热度的硬物毫无阻拦地挤进了下体。饱胀的安全感迅速充盈了她整个身体。他每一次的抽动,她几乎都能感觉到那阴茎上沟壑是如何摩擦花穴内壁的。
“爸......你轻点......”旋明趴在枕头上轻轻唤他。
沉溺在肉体欢愉中的钟执浑身震颤——她很久没这么叫过他了。
每到这时,她总会习惯性地想要抓住某个东西,钟执及时与她十指相扣,另只手玩揉捏着她那红豆般的乳头,带着她在情欲之海中沉沉浮浮。
朦朦胧胧中她摸到了钟执无名指上一模一样紧扣的戒指——这是一款对戒,也是钟执送给她的二十岁的礼物。戒托上镶嵌着一枚优雅从容的钻石,晶莹含蓄,像是恋人深情的注视。
虽然那天他只对她说了生日快乐,但她知道,这已经是钟执能给她的最庄重的承诺了。
一想到这,旋明眼底就起了雾,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春水。钟执将她平放在床上,将腿折成一个诱人的弧度,去吻她腿心最动情的蜜液,听她不自觉的呻咛,去接纳她所奉献的一切。
他想把她含在嘴里好好宠,抱在怀里好好疼。
床随着他们的节奏轻颤着,旋明大张着腿,紧紧勾住他的腰,温柔地承受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深入和冲撞,急促的娇咛像哭声,勾起钟执心底阴暗的念想,然而无论怎么欺负她,她都乖得不行。
高潮之后,她累了,摸到枕头就睡。钟执搂住她细细的腰肢,听到她在怀里强撑睡意地碎碎念:“爸爸......还有一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只要你就够了。
你的平安与健康。
钟执心底这样想着,没有应她,腾出一只手,像她小时候一样轻拍着她的背入睡。明明都在照顾别的小朋友了,在他面前却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乖......明天再想......先睡吧。”钟执怜爱地吻住她的眉心。
她闭着眼骄傲地想,现在自己也有钱了,她攒够了一定要把最好的送给钟执。
『这个世界腐败,疯狂,没人性,你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谢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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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撒花~
到这里终于结束啦~谢谢一直以来陪伴着的小伙伴们**谢谢你们
主角们都是普通人,没权也没钱,所以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这都是正常的,但是看到你对剧情和人物们的讨论和留言,我都很高兴,对于作者来说,这真的是最棒的鼓励了。
完结了我也有一丢丢舍不得,至于番外,可能有,不过就算有应该就是缘更了所以也可能没有。趁禁忌的flag还在,隔壁新坑也挖好了只是挖,还没开坑。
最后,感谢陪伴,新年快乐。 [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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